一
在我踏入這座和石頭一樣沉默的城市時，接近八月的尾聲，接踵而至的是不休不止的北方的雨。那瞇著眼睛的天空不舍得放晴，總是讓我產(chǎn)生莫名的懊惱。而那些高考之后想象之中的喜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大的大學(xué)校園里面是形形色色的人，就像一塊塊沉睡了許久的石頭一般在體內(nèi)封存著巨大的緘默，而后在一個適當(dāng)?shù)臋C會爆發(fā)，留給大地以青春巨大的空靈。我繞著校園走了兩圈之后，矯情的這樣總結(jié)出來。事實上我并不是一個矯情的人。
Y是我大學(xué)第一個認識的女生，因為開學(xué)第一次點名的時候我聽見了和自己僅有姓氏之別的名字，頓時好奇的向她看去，而后者也是投來同樣的目光，其好奇程度不亞于哥倫布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瞪著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直到我低下頭去。我很容易害羞，這是一件可恥的事情。
和Y熟了之后，她便是發(fā)揮著女性幾乎共有的優(yōu)秀特點，把我當(dāng)成男閨蜜一樣差使著，諸如逛街買東西之類的事情總是毫不忌諱的帶上我，而且美其名曰是培養(yǎng)我日后照顧女友的能力。而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件件的試著服裝店的衣服，然后一臉遺憾的將之放到原處，回到宿舍后迫不及待的在淘寶上搜尋著同樣的款式，精確的將支付寶里的余額一點一點揮霍掉。
“你這樣不麻煩嗎？直接買不就行了嗎？”屢次之后我終于忍不住問道。而聽見我這樣說時，Y總是扶正一下額前的劉海，然后鄭重其事的回敬我一句：“你確定你將來不會娶回一個敗家娘們嗎？“
周圍的人只聽見了她這句音量驟然加大的話，頓時將目光聚焦到我的臉上，表情一片不解。而始作俑者的Y也會學(xué)著他們的表情故作無辜狀看向我，將我的咬牙切齒直接無視掉了。她的雙肩包上那只多拉在她轉(zhuǎn)身之后也是伴隨著“咯咯”的笑聲不住的聳動起來。
當(dāng)然，在某些方面來說我和Y還是相處的極其融洽的。譬如在某個來不及吃早餐的早晨，一路狂奔到教室后前者總是會將食堂那無比瘦小的包子一個個如數(shù)家珍的放到我的面前，看我小家碧玉地將其風(fēng)卷殘云。貌似極不搭配的詞語生是被包子無情的扯到了一起。
“好吃嗎？”
我不說話，只是認真的吃我的包子，絲毫不理會她說什么。
“喂，問你話呢。”Y以為我是那種“見包忘友”的人，急忙將我手里的水一把奪了過去，期許著一個毫無意義的回答。而我此時嘴里還塞著一口包子，含糊不清的叫她把水還給我，因為根據(jù)經(jīng)驗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噎著了。
“先回答我，再給你水。”Y不依不饒地將杯子我的面前晃動著。
“要是難吃我還會吃的這么著急嗎？”我沒好氣的接過她遞過來的水，擰開瓶蓋。“不過話說過來你對我的好我會記得的，他日待我飛黃騰達定有豐厚回報。”
Y一臉驚愕的望著我。“你拿什么回報我？”而我顯得被她的這個問題嗆得不輕，一口水徑直的噴到了她那件粉紅色的外套上。
“啊，惡心死了。”
“以身相許怎么樣？”
“啊啊啊啊，更惡心。”
二
我們欣賞著不屬于同一片天空的煙火，我們訴說著不屬于同一時光的瑣碎記憶，我們仰望著不屬于同一光年的悲傷銀河。我們渺小如塵埃，在浩瀚的宙宇中索尋著屬于自己的中心，叫囂，悲歡離合，也操縱不了與生俱來的衰老。
記得錢鐘書先生說過的一句話，兩個人之間的留言就像兩個樹枝靠近蜘蛛就像在上面結(jié)網(wǎng)一般自然。而我不止一次的問自己：為何樹枝要彼此靠近呢？是為了靠近陽光刺穿那些瑣碎的罅隙鋪就的淡漠陰影，還是清晨彌漫不開的霧靄留于夢境的一絲涼意？
每當(dāng)我把這些疑問在Y面前提及時，她便一改平時的活躍和外向，沉默的就像一塊石頭。將自己內(nèi)心體內(nèi)的緘默完好的封存起來，臉上依舊波瀾不驚。
“我活在回憶里面出不來了，自然也不會在意別人怎么說我們。”Y仰起頭，她的眼里浮著在汪洋大海里流浪的龐大冰塊，在霓虹的映射下顯得格外璀璨奪目。而我只能故作鎮(zhèn)定的將頭擰向車窗的另一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很久之前我不經(jīng)意間看到Y(jié)寫的一篇空間日記，一篇關(guān)于旅行的日志。在日記里面這樣寫到：年輕時渴望的那些靈魂，最后還是沒能回頭看你一眼；年輕時想打的那些電話，最后還是安靜的躺在你的通信錄里；年輕時想去的那些地方，最后還是沒能成為你的故鄉(xiāng)……在日志的后面是一大串的地區(qū)名稱，西藏，漠河，巴黎，許許多多。
最后，那個人躲在這些地點的某個角落，給世界的人寫明信片。而Y卻是找不見他了。
“你真的很在意別人怎么說嗎？”Y握著手機問道，沒有抬頭。無數(shù)的車流在黑夜的掩護下瘋狂逃竄，奔赴黎明前即可到達的目的地。唯獨我不能，我還要給她一個回答。
“沒有，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而已。”
“其實沒有什么的，在你找到女朋友之后，我自然會與你保持距離的。目前我們還是純潔的閨蜜關(guān)系嘛。”Y又咧著嘴，露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而我卻在那個笑容之后看到了一些無關(guān)快樂的東西，就像喜歡無關(guān)愛一樣。在那個笑容下面，一條被時光隱沒的悲傷河流流過縱橫生命的渠槽，匯聚成無數(shù)的激流擊打在暗礁上碰撞出浪花。就在一切歸于平靜之后，我們突然衰老了好多。
“不過你也太不爭氣了，都已經(jīng)這么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什么動靜？”
“我說你小子裝傻是吧？”Y假裝慍色將我一把拽轉(zhuǎn)了身。
“屌絲注定孤獨。”我將這句不知道是不是名言的話說了出來，接著兩個人便是笑著下車了。在轉(zhuǎn)身告別之后，我看見Y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后來她說是沙子瞇了眼。我不信。
三
我習(xí)慣了寡淡如水的生活，在沒有任何人默許的情況下安然自若。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數(shù)的寒流涌來，無人抵擋。
在大學(xué)校園里，每個人都會找到屬于自己的生存價值和意義，盡管這些價值有時候在別人看來會一文不值。每當(dāng)我看見那些提前體現(xiàn)社會性的學(xué)生，臉上郝然寫著“再不裝逼我們就老了”這類的話語時，我不由得產(chǎn)生一種抗拒性，換句話就說便是討厭。只是我沒想過Y加入了他們的組織之后，我該怎么說才好。
我不想Y變成我所討厭的那類人。這很自私。可也是因為這種自私才讓我們有了彼此那種不可名狀的依賴。我冷冷的看著Y每天忙來跑去，然后在她累的時候送去吃的東西，當(dāng)然其中也有我淺顯的嘲諷。沒有深藏不漏，以至于Y很容易就識破了。關(guān)于帶有政治色彩的組織向來我是不感興趣的，這在很看人看來有著自命清高的成分。不過我倒是毫不在意這種說法，每天背著自己的單肩背，然后扣上衣服后面的帽子行走在大學(xué)校園。這種日子久了之后，Y便是看不慣我的做法了。像個知心大姐一樣說要給我物色女朋友，讓我改改自己的臭毛病。我知道，有時候孤獨也是一種病，病入膏肓了也就覺得你已經(jīng)離不開孤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