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二十年，走回來二十年。站在生我養我的土地上，望著那蔥蔥郁郁的野山，心里在狂跳，我的光禿禿的風沙卷著殘云，怒吼呼嘯的野山，走過它艱難的歲月，巍巍屹立于紅土高原。以她博大的胸懷，給每一個熱愛他的子孫擁有了寫不完的意境，抒不完的情感。
一道道藏青的草坪，一排排的蒼松翠柏，一棵棵的含笑合歡，加上清清溪流，柔柔和風，合奏出了一首首悠悠揚揚、芳香四溢、甜津津的山歌。青石板鋪就的小路，插滿了千萬個剛勁的野菊花的休止符。啊！綠野仙蹤，季節正濃。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哪知泥土濃濃的香氣竟然流入肚里，流入心扉，是我如癡如醉。我高傲放蕩，對著天空大笑：“野山，二十年了，又回到你的懷抱，讓我躺進你綿綿溫情之中，飽嘗你的純凈與風騷！”
于是之，摘下一朵野菊，捧在手里，讓那花萼、那花冠盡情彈跳，聞一聞，嗅一嗅，馨香是那般分明，神情是那般飄然。在野山的記憶里，從沒有這般的花絮，迎來一顆熱血沸騰的心臟，只有冰冷的漩渦風刮出去一個卑鎖、暗淡、感傷殘枝，將一個老實的軀體推向遙遠的境地。二十年了，家鄉不再是童年的家鄉，景色不再是童年的景色，野山，久久依戀的是多彩的風光。
二
陽光下，野山的風姿飄逸，走在她的脊梁上，又一番彩帶色光。一片竹林夢魂牽繞，綠油油的苦蕎連片疊起，粉的、藍的、白的、黃的花兒，正招蜂的芊芊細語，蝶的賣弄嘻戲。站在青青竹林邊，看那童年的荒坡，已是蕩然無存，溝溝坎坎，金竹深深，到處是栽竹賣竹的人，談論著昨日與今日的收成。一個男人向我走來，相互打量，而后同時仰天長笑。“回來了。”他對我說,“怎么不上他家門去坐坐，好多年不見，差點當做買竹人，走走走，回家去。”
“這……”我猶豫。
“忘掉過去吧！什么都不用說，什么都別再想，該有的都有了，該沒有的不會再有，人到中年，為什么要懷想那不該想的事情，對不對。”
我對他說：“她好嗎？”
“好得很，改天我們到他家走走。”
“我……”
“哎呀！還走南闖北的人，為了她，不懂事的我們兩成了仇人，你走了，我也娶親了，她呢，出嫁了，這些都是命里注定，過了些日子，我也想通了，還和她稱兄妹，這不，多少年過去了，她時常念叨你，說你的家人日子好，她就放心了。走，回家去，別老站著。”……
爬滿青藤的小屋沒有了，新磚添瓦，四合院褚漆大門，地板貼了花瓷磚，堂屋門鮮紅對聯是：“改革開放有新路，致富發展創大業。”屋內一成不染，沙發躺椅，彩電冰箱不足奇，坐在軟軟的躺椅上，童年的小壩塘又浮現在眼前，清水汪汪，小魚瘦瘦，鉤釣一天，不夠漂湯。怎知今日魚肥滿倉。
出了她家門，又去看她，領略她的盛情。野山，一片飄飄的彩云。
三
野山的夜空，我看了多少年，春夏秋冬，都是那些個星星點點，。也曾聽奶奶說過牛郎織女，董永七仙，也曾幻想爬到山頂，品嘗高處不勝寒，可是，寒冷的風，刺骨的風，驅走了我的夢。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們三坐在山的頂峰上，我們找到了飛馬座，獵犬座，大熊座，蛇蝎座……也找到了牛郎織女，董永七仙，我們坐在石板上，她說：“你兩不是愛看星嗎？看吧，風不會猛烈地吹，沒有火的夜很美，我陪你們到天明。”我數著星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月光下的野山，青幽幽的風，蒼松翠柏少女般黑發飄逸，竹林邊那飛舞的螢火蟲，展現了特有的色澤，為人間翻開了新的一頁，農家住在竹林中，燈火組成了龐大星系，處女座，白羊座，水瓶座，全部到齊，那是真實的宇宙，是宇宙的真實，我們融進了奧秘之中。二十年，光禿禿的山脈，瞬間成了綠色之野，成了竹林之鄉，經濟之源，躺在她廣柔的胸膛上，享受幸福，享受人生，享受溫暖，享受夜的寧靜。
露水濕了衣裳，我們相互對笑著，懶懶地站起，慢慢地移動。
四
天高云淡，風兒涼爽，兩三個牧童，趕著肥壯的牛羊，沿著山梁的道上走去。那牛羊宛若早已訓練有素的士兵，排成縱隊，腳步整齊，昂頭向前。牧童揮鞭吼道：“轉，轉。”那牛羊掉個頭兒，向牧童指引的方向走去。牧童唱起了深情的牧歌。
聽話的牛羊和歡樂的牧童，使我的心很沉很沉，幾曾何時，我這個放牧的人，被狂奔的牛羊弄得哭笑不得，光禿禿的山脈被洪水沖洗得亂石鏗鏘，溝深高坎，稀稀莊稼，飄飄零零，到處是人守著。餓極了的牲口不聽人的勸說，吆喝，一出圈兒便亂哄哄狂奔，讓人后怕。而今，退耕還林個人好多好多。
走近牧童，問聲：“小朋友，放牛羊好玩？”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笑說：“你哪里人，這也不知道，保護水草，至關重要，于是，就有了對牛羊的馴化啰！”
“少小離家老大歸，鄉音未改鬢毛催，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我想，我也許不止于此，但這是真實的真實了。
走了，野山，花開的日子，有一個人會想你，果豐的時刻，他還會再來。
走了，野山，有一個人在為你祝福，再為你歌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