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抱了盆梔子，去臨近的A大看望一位好友。它盛開了今年的第一朵花，潔白而羞澀。忽的使我想起高中時代我們很愛聽的那首《梔子花開》。
途徑鄉下，路上揚起很多塵土，揮灑著六月的灼熱與不安。不停的顛簸幾乎使我嘔吐。其間，看到大片的魚塘。水質清澈，養魚人正在喂食。忽然就想起，小時候你與我去郊外小河挖泥鰍時你光著腳丫滿臉泥巴在水里玩耍的樣子。
梔子花送到揚手中時已有些發蔫。孤零零的盛開，孤零零的頹敗。我與他走在法國梧桐下，有同學對梔子投來新奇的目光。我的話總是很少很少，而他依舊用他被我稱作很“高調”的嗓音與我交談。我只是靜靜的聽。
我很安靜，是個很好的傾聽者與保密者。他們會說很多很多話給我聽，大部分是情事。有些難過不能輕易吐露，不能像灑水車將水一絲不漏的灑在街道一樣理所應當。
揚住五樓。我以一個客人的身份，從容的走進男生寢室。樓道里陰暗潮濕，有霉變的味道。很多男生只穿短褲在樓道里大搖大擺的走動或打鬧。穢語不斷傳入耳朵。一切，我裝作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揚說，小年，帶你進來也許是個錯誤。我莞爾一笑，搖搖頭。我只是瘋狂的想念有你的學生時代，那時我也曾借口送東西為由潛入你的宿舍。
由于，揚事先給室友打了招呼。他們對我的到來并沒有太抓狂的表現。只是禮貌性的“調侃”，師姐好，美女好。有個白凈的男孩，很像你小時候的摸樣，眼神純真，幾乎讓人陷進去。
語言在深刻的思念面前，單薄無力。沉靜的氣氛讓我們的對話顯得生澀。然后，我起身，道別。揚說，小年，你要快樂。我點頭，會的。
接著，我一個人，開始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閑逛。這個并不富裕的小城格外清靜。街道兩邊新舊不一的商店。有美味的食物，廉價的衣服。十字路口沒有紅綠燈汽車，車輛以及人都毫無顧慮的左右穿行。
感覺自己無與倫比的勇敢。因為這是在燥熱的下午兩點半，太陽明亮，空氣炙熱。汗水濕透衣襟。
很多人，走著走著就散了。很多事，說著說著就忘了。永遠在我們的計劃之外，始料不及。
如今，剩下我一個人。先是你離開，然后是她們。
（二）
高三那年的情人節，學校碰巧臨時放假。這個北方的小縣城下了很大的雪。我，小雨，冉，園，四個單身歡呼雀躍，發誓要把這個節日過的風生水起。
口袋里的錢都買了巧克力和果凍。一起去南門，金橋，普照寺。
街上人很少，商店門口音箱放著《沒有情人的情人節》的歌。北風直吹，眼睛干澀想流淚。路面覆蓋著厚厚的雪，踩在上面，有“咯吱咯吱”的聲音，很好聽。被踩臟的雪，顏色很像巧克力。
我們唱歌，經典的流行的悲傷的歡快的。大聲喧囂，似乎在向所有人炫耀，我們的快樂，我們的驕傲。我記得，你對我說，即使一個人，也要好好過。唱到最后，我們不斷的重復《單身情歌》。忘記了是誰，忽然蹲下身，埋起頭哭著說，其實我很想他。執拗的堅強終究抵不過內心洶涌的悲傷。
在普照寺，這個充滿佛教氣息的寺院，我們虔誠膜拜，將俗世困惑靜默傾訴，并期翼獲得寬恕，使得內心坦然。最后，在金橋，我們說了再見，各自回家。
就是這樣簡單，一揮手，一轉身，我們各自奔向自己的方向。
我記得高二那年的夏天，你背著畫板對我說，我要去遠方，我要自由。一臉的桀驁不馴。我質問，你沒有學歷沒有金錢怎樣在這個社會生存？你一個人出去叫我們怎么能放心？你回答，我只要我的青春自由呼吸。死不到外面就行。我們爭吵，前所未有的激烈。你也許沒有料到我會有這樣唐突的反應。在你面前，我似乎永遠都是一條乖乖的小狗，快樂的撒歡或是安靜的守在你身邊。
最后，你說，小年，我會回來，你乖，好不好？我抬頭看著你焦灼無奈的眼神，心一下子就柔軟了下去。
校園里的法國梧桐正蒼翠的時候，你踏上漂泊的路程。就這樣，我生命中的第一次刻骨銘心的離別在如火如荼的高三前夕上演。
（三）
你一個人去流浪，載著你大大的夢想。你愛繪畫，攝影。你去新疆，西藏，去那些鮮為人知的大地角落，帶著執著，抒寫你的誠懇與倔強。我想，也許你就是神的孩子，踩在云端，繪著你與眾不同的人生，恬靜的微笑，宛如天山上盛開的雪蓮花，有著最圣潔的體色與最孤傲的本性。
兩年后的春節，你回來，很突然。你高了，變得消瘦，沉穩。
你，我，揚，城四個人開始沒完沒了的壓馬路。北方冬季的晚上冷的徹骨。說話時呼出的白色氣團似乎都在顫抖。
行走在路上的時光，不會乏味。在黑夜吞噬蒼茫大地的夜晚，我們唱歌，講笑話，猜謎語。聲音在空曠的郊外清晰的蕩漾。
在即將熄滅的火堆旁，你拿出手機說，揚，幫我和小年照張相。你的眼神溫柔而堅定，沒有微笑，卻仍是好看。我幾乎貼在你臉上。嘴角上揚，露出白色牙齒，眼神里充滿喜悅。這是十二歲以后，我們唯一的一張合照。有著無盡漆黑夜色的迷茫，以及零星火苗的溫暖。
幾天后，在火車站。你說，對不起，我無法安定。
我用力的點頭，我知道。
我們的對話很簡單。我已經習慣不再在你面前喋喋不休。時間會讓一個人改變，更何況是在這樣躁動不安的青春時代。兩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成長。我找不出理由讓自己在沒有你的世界里脆弱，我要堅強，我需要。
你攬過我的頭，輕輕吻，很細微的動作。我感覺的到。我能清晰的聞到你身上若有若無的煙草味，帶著天涯海角的氣息。
你習慣離別，并且把這種離別時悲痛的情感看的云淡風輕。我無法做到，但我試著去做。
在你離開并再也沒出現的日子，我惴惴不安，彷徨失措。不再看打籃球，不再聽Jay不再喝巧克力味奶茶。拒絕一切與你有關的能勾起我回憶的事，試圖毀滅所有有你存在的痕跡。你的足跡似乎逐漸模糊在我生活的每個日夜。可是，當高三舉行成人禮那天，看著那鮮艷的紅條幅上的大字：我們成年了！雙眼模糊了視線。我們成年了，我們成年了。可。你在哪？其實，我很想你。
（四）
在別人的世界里，我們自始至終只能是一個配角。很多時候，只能表示一些無關痛癢的理解，但無法真切體會那種感受。
獨自擁有一個世界的權利倘若都被剝奪，那么這將會是一個多么殘酷的事。如同我無法放棄自己的大學生活，而你深刻的愛著你路上的時光。
我釋然。生活步入正軌，不再刻意排斥與你有關的習慣。每次刻意的提醒，都是一次深切的回首，提醒自己曾經你多么重要。這樣的生活注定不會快樂。淡定的生活才是正確的選擇，時間在走，沒有人能一直活在過去。
我逐漸習慣一個人行走，在這個交通日益便捷的時代，我更傾向于原始的步行。穿白色短袖，素色碎花裙，灰色帆布鞋。一副簡單的打扮。聽教授講生澀的哲學，記下筆記。按時去花店幫忙，細心的幫戀愛中的男孩包一束雛菊。一個人去看電影。在下雨天躺在宿舍上網。收集喜歡的杯子。
心里懷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坦然，在等你的時光里安靜歡喜。
有時候我抬起頭，看到這個小城的天依然一副灰藍的樣子，就會不由自主的想你頭上的那片天空又是什么樣子的呢？是不是那種書上所說的，藍的可以濺下淚來？
你說，你無法安定，無法給我平靜的生活。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停下遠行的腳步，也許就是下一秒，也許是十年。沒有期限。
但，我堅信，你就像是我做的一場夢，這個夢太長了。但黑夜終會過去。等下一個天亮來臨的時候，我睜開眼，看到東方泛著漂亮的魚肚白。而你就站在樓下。等待著和我去郊外畫一幅水彩。親愛的，我相信，是這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