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汽車外的一切都顯得陌生,她在想,那個爽朗的男孩應(yīng)該正焦急的等她吧,想著,面頰上飛上一朵紅暈。她的手緊緊的握住,即使已經(jīng)油膩膩了,也不松開。微風(fēng)灌進(jìn)了車廂,她感到一絲涼爽,繃得緊緊的神經(jīng)稍稍放了松。

他們原來是同學(xué),前后桌相處了整整兩年后,彼此有了好感,于是,他們的初戀平靜而又樸實的開始了。
他們約定在小鎮(zhèn)見面,男孩提前趕到了,在車站等她,他倉促焦急的等著。
愛情剛剛開始時,像一張白紙,簡單又純潔,當(dāng)需要提筆寫上愛情的誓言時,他們小心翼翼。他們像對待易碎的玻璃一樣,呵護(hù)備至,用自己最溫柔的方式,以自己最佳的姿態(tài)和最美的語言去面對和修飾它。
汽車緩緩的停下,她隨著人流下車,在她下車的那一瞬間,男孩見到了讓他記住了一生一世的表情,那是女孩一現(xiàn)即逝的表情。
是怎樣的表情呢?
是羞澀,是緊張,是期盼,是膽怯,是尋覓,是新奇,千萬種風(fēng)情,千萬種理由混合在一起,也許是女孩只有一次的表情,只一瞬間,復(fù)雜而又清晰,永遠(yuǎn)定格在男孩的心中。
“喂!”男孩親切的喊她。
她轉(zhuǎn)過頭,笑了。女孩靦腆的微低著頭說:“原來就在這兒。”
午后的日光,仍然炙熱,男孩若有所思的偷看女孩一眼。女孩的目光正細(xì)細(xì)的打量他,在他們目光相觸的一瞬間,兩人都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男孩想:“牽一下她的手。”然后右手不停的晃動,想要抓住她的手。
女孩想:“讓他牽一下手。”然后輕輕的將手遞過去。
于是他們欣喜的牽手了,緊握在一起。旋即又分開。
日光傾斜了,收斂了它的火熱,變得溫柔起來,金色的光芒,照得人很舒服,很愜意。
兩個人靠得很近,卻怎么都碰不到一塊。有時兩人談得很起勁,有時兩人靜的像不認(rèn)識般,不知說什么是好,時間就這么飛快的流逝著。
“你剛下車時,在想些什么呢?”男孩想起女孩那個表情,輕輕的問。
“嗯……”女孩支支吾吾,“我很害怕失約,萬一你不來,我該怎么辦。”
“我不是來了吧,”男孩打斷她,不解的問,“怎么會這么想呢?”
“可是,我害怕你的家人不準(zhǔn)你來啊。”女孩說完,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
男孩尷尬的笑著說:“他們不知道。”
女孩狡詰一笑:“我父母也不知道的。”
“那我們都是偷偷的啦!”男孩詭秘的笑笑,“怎么辦?”
女孩無語,不過看得出她還是有一些憂慮,她偷偷的跑出來,自然有點害怕。
晚風(fēng)在他們耳邊絮語,他們的悄悄話隨風(fēng)飄散。
最后一班車急急忙忙的來了,絲毫不顧及兩人依依不舍的情緒。
她上了車,坐在窗口,看著他漸漸的遠(yuǎn)去,心頭滿是淡淡的離愁。
男孩望著汽車載著她離開,心里空空落落。
……
到了夢幻的美好期待,時間飛快的過去了。
后來,他們結(jié)婚了。夫妻間的日常生活,瑣碎繁雜,免不了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
每當(dāng)他們吵得兇時,只要男人想起她那游離不定,包含各種感情的表情時,他的心就會微微觸動,然后,他停下來,包容一切。爭吵也就不再繼續(xù)。
如此平平安安,他們恩恩愛愛的走過了五十年,生活的點點滴滴,讓他們相依為命,彼此作為最親密的知己。
直到有一天,他病重,躺在床上,有她陪著。他們的子女圍在他的身邊,呼喚他。看著事業(yè)有成的子女,他很放心,很欣慰。唯有她,讓他戀戀不舍。
彌留之際,他對她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約會,你剛剛下車時的表情嗎?”
她的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搖搖頭:“不記得了。”
他緩緩的說:“這一輩子,你最美麗的表情就是那個,自從看見你的那個表情,我就決定,我的這一生要和你一起度過,我要永遠(yuǎn)和你在一起。”
“你從沒有跟我提過啊。”她驚訝。
他的呼吸越來越弱,他又想起她的那個表情,似乎涵蓋了人類最豐富感情的表情。
他用最后的力氣問她,“下輩子,你還愿意嫁給我嗎?”
“你一定還要娶我。”她的話剛完,他就滿意的閉上了眼睛。
子女的哭喊,他已經(jīng)聽不到了,五彩斑斕的天堂極光,指引他飛入了天堂。
她在以后的日子,沉默寡言。她常常一個人坐在窗前,看著窗外,枯葉飛落,黃花凋零,回憶與他在一起的日子。
在他走后的一年,她也去了,走得匆忙,仿佛去赴他們的約會般。
在天堂的入口,他在等她,當(dāng)她下車的一瞬間,他又看到她那唯美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