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撲了撲眼睛，杰叫休息。我走下為模特臺，穿梭在眾人中，邊毫無顧忌地伸展因久坐而有點麻木的身軀，邊自如地和他們地說笑。我走近那幅畫，仔細看，那女子的眼睛并沒有淚。我剛伸頭想看清楚畫的作者，杰的聲從背后傳來：它是前幾屆的一位師兄畫的，那女子的眼睛很像你的。我心一驚，對他淡淡一笑。又回到了人流中。
在鏡中梳理好自己，又走上臺恢復(fù)那姿勢。那女子不是我，卻有雙與我相似的眼睛，正如我遺傳了母親的漂亮外貌，但生活卻塑造了我與她截然不同的性格。我還是盯著那雙眼睛，猜她是因為什么來當模特的呢？思緒又被拉回，我記得我坐了幾十個小時的車來到這城市時，在刺眼的陽光下，拼命呼吸著自由而陌生的空氣。學(xué)校還沒開學(xué)。，我不得不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找到間旅社，然后便馬不停蹄地在學(xué)校附近找房，找工作。
當同學(xué)在父母陪伴下幸福地來校報到時，我已擁有了兩份工作：一份家教和夜里在酒吧當服務(wù)生。再后來，又在競爭中得到了模特這份工作。除了學(xué)習(xí)，我就一直奔波在這三份工作中。旋轉(zhuǎn)得我有時很想哭，但我知我不能，因為，在暑假，父母離婚時法定贍養(yǎng)我的義務(wù)已在我過十八歲生日那天終止。是在親戚的勸說下，他們格外給了我大學(xué)第一年的學(xué)費和生活費。父親是在他那美麗妻子的陪伴下開著小車來到我居住的小屋，像應(yīng)付生意那樣對我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在我后母的盯視下匆匆忙忙把錢交給我，沒問我銀行的帳號就離開了，而母親是獨自來的，惴著那可能是經(jīng)吵架得來的錢，她問了我的銀行帳號，我推托說還沒有弄，我不想母親再為我受委屈，剔除我，在她那三口之家，她應(yīng)該算是幸福的。就這樣，我知我要開始自力更生了。
在我身邊的人眼中，我成了個沒有過去的人。因為我從沒有談起過我的過去。學(xué)位申請什么貧困生補助金時，都需填寫申請的原因，似在出賣自己的傷疤，我不會寫。唯有一次，為了申請貸款，我簡單寫了，沒批，原因是：理由不足。我知僅靠我的努力工作是不可能支付得了那巨額的學(xué)費的，除了貸款，唯一的路徑就是像多數(shù)漂亮的女大學(xué)生那樣去傍大款，想想那樣也許更好，也不用這樣整天為錢轉(zhuǎn)了。可想到外婆留下那間小屋給我時，我答應(yīng)過她，要好好活下去，另外，我骨子里的清高也不許我那樣。我只有去找那負責(zé)貸款的老師，訴說原因時的眼淚也沾濕了她的眼睛。
此刻，我的面前坐滿了許多旁人眼中的異類，染各色的頭發(fā)，穿奇裝異服。酒吧和模特的工作，我也成了別人眼中的異類，班里的神秘人物。但并不是因打扮，而是來去匆匆的身影。他們在大叫空虛的時候我根本沒時間去想我是否也空虛，就像我沒時間去辨清同我擦肩而過向我打招呼的是誰，我是花了半年時間才把全班同學(xué)的名字與人搭上號的。我生活在不同的圈子，面對了大多不同眼睛里的不同眼神，那醉人迷亂的，求知的，清澈的，頹廢的~~，卻只有母親那雙常含淚水的美麗眼睛不時浮在我的眼前。
收工，杰的喊聲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松懈下來的身子全身麻木。我看鐘，離到酒吧上班的時間還早，我便穿梭著看畫板中不同人從不同角度畫的我。比起大一，大二的他們把我畫得更好了。我的視線突然發(fā)現(xiàn)了鎖住了個畫框，那里面坐在椅子上微微地笑著，臉是的笑容有點燦爛，可那有弧度的眼睛深處卻跳動著飄忽的憂郁。我問旁邊的人這幅是誰畫的，一個女生說，杰。又是他？這個自認為懂我，我表面極力否認而內(nèi)心不得不承認他是懂我的人。
我有點慌亂地逃離了畫室。自從外婆去世后，我就把我的所有情感封鎖起來，只是機械地用笑容裝飾著那漂亮的鵝蛋形臉，并不露痕跡。我也把以前也封鎖在了過去。現(xiàn)在，我拒絕去參加同鄉(xiāng)會，也沒有把我的聯(lián)系方式給那座城市的任何人，就連隔段時間給母親的平安電話，也是有意地頻繁變換。春節(jié)時，不想回到那間獨守了多年的老屋子，更不想像小時候那樣當球被他們踢來踢去，去看父母那另一半的臉色，我拒絕了母親的苦苦請求，留在了學(xué)校。這給了我安寧，也給他們以安寧，
我騎車去上班時，杰也騎車追了上來，這個生活在富裕家庭長大的幸運兒，是無法休會我六歲時就與幸福告別的苦楚的。現(xiàn)在我的感情門外站著的并不僅僅是他一個人。但我不曾為了誰而有興趣稍微開門去偷窺那神秘的世界，即使這個零晨自愿去酒吧接我下班的人。不過因他懂我，我才在惶恐中把他當作朋友，至今我還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
杰問我剛才想起了什么那么憂愁，我只是笑笑，無視他眼中對我的憐惜，只是想努力把自己又偽裝起來，同他說笑著賽車。
到了，我拒絕杰說進來陪我的好意，望著杰遠去的背影，那徐徐關(guān)上的門，又慢慢幫我隔開了另一個世界。
笑，又重新裝潢起我的臉。
